孩提时代,父亲每晚会给我和哥哥讲《安徒生童话》,这是我们最早的阅读启蒙。
冬夜里的一铺火炕上,我和哥哥分别躺在爸爸两旁,美妙的故事就开始了。至今还记得《打火匣》里眼睛有茶杯那么大的狗,这样的狗可是超越了我的认知,所以特别惊奇。父亲念一会儿就瞌睡了,母亲早已沉沉睡去,我们俩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期待着下文,直到谁也不好意思再叫醒父亲,才不舍地睡去。现在想来,当时童话中的哲理未见得能懂,但夸张的语言和丰富的想像却为我们插上了一双自由翱翔的翅膀。
大一点开始认字,各种图文并茂的画本儿是我们的乐园,什么《海岛女民兵》《小兵张嘎》,还有整套的《骑鹅旅行记》《霍元甲》,手里的看完了就找同学换着看,或到书铺花2分钱看一本。家里订的《小猕猴》《富春江画报》《大众电影》《儿童文学》《少年文艺》《故事会》《故事大王》,不管什么书,都翻来看。二年级的寒假,父亲特意为我俩整理出一小柜子的书,其中有四大名著、《儒林外史》《聊斋志异》《封神演义》,也有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》《牛虻》《八十天环游地球》……古今中外,有几十本。那时的孩子没有玩具,也没有游戏,猫在家里看书是渡过漫长寒假的不二选择。我和哥哥席地而坐,挑选自己喜欢的书,一人抱一大摞。两个人争抢的通常是《西游记》和《水浒传》,他不看《红楼》,我不喜《三国》,《儒林外史》我只看有趣的部分,比如严贡生的云片糕事件,也喜欢《水浒传》里店小二儿经常切的二斤熟牛肉和整只的肥鹅。
看书看累了,我俩会玩“猜人”游戏,他说“玉麒麟”,我答“卢俊义”,我说“神行太保”,他答“戴宗”,把三十六天罡、七十二地煞的一百单八将全都考上一遍。对答如流的洋洋自得,答不上的就跑去翻书。家里有一本《新华字典》,我俩都很少用,故事情节吸引着人往下读,连原著中那些写景叙战的诗词,我们都是直接略过的,更不肯浪费时间来查字。不认识的字就混过去,大多数不影响对内容的理解,看得多了,从上下文的语境中就猜得到意思。比如“尴尬”二字,我遇见了很多次,完全明白那种窘迫、不自然的境地,只是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晓得正确读音。
上初中后,阅读不再有障碍,视野一下子变宽了。这时候迷上了武侠书,我看的第一部武侠是梁羽生的《萍踪侠影》,跟表姐借的,很快要还,回到家后饭不吃、觉不睡地一口气看完,张丹枫、云蕾的爱恨情仇和民族大义荡气回肠,让人畅快淋漓。接着又看了评书《英雄大八义》,苗三爷四更时分用一壶温茶慢慢倒在睡熟的弟妺腿上,让她误以为是婴儿尿了,换下了穿在身上的鸳鸯裤,从而巧妙地盗宝成功。情节丝丝入扣、引人入胜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飞雪连天射白鹿,笑书神侠倚碧鸳,自此,江湖侠客的刀光剑影和浪漫豪情一直吸引我到大学时代,甚至忍不住在自习课上偷读。
除了中国古典文学,我也开始涉猎国外的作品,《飘》《简·爱》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《呼啸山庄》《茶花女》《三个火枪手》……如饥似渴,不管什么书都囫囵吞枣地看下去。其实很多译本并不合口味,倒是一本《外国短篇小说集》看得津津有味,其中有杰克·伦敦的《热爱生命》《墨西哥人》,那些硬汉形象和信仰的力量给我留下深刻印象。欧·亨利的《最后一片叶子》《警察与赞美诗》,马克·吐温的《百万英镑》,莫泊桑的《项链》,契诃夫的《变色龙》,都是很有趣的故事,我反复翻看,爱不释手。
及至工作后,个人的阅读偏好已然定型,就只选喜欢的书来读了。而那些曾经读过的书像一帧帧流动的风景,早已融入了心思血脉,沉淀成见识品味,丰润和滋养着未来的人生。很怀念当年得了一本好书时的喜悦与欢愉,想回次家乡,重温小书柜里的经典,细细品读。岁月如梭,如今不必再夜里偷读,也没人会催促还书,纸质书、电子书、听书,随时随处可以悠然地享受阅读。翻开一本书,就打开了广阔的世界,汲取到无边的智慧。
“问渠哪得清如许?为有源头活水来。”一卷在手,月朗风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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