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早上，陪着妈妈逛菜市场。在五彩缤纷的蔬果间，忽然瞥见了一筐熟悉的绿，一朵朵“小蜂巢”胖乎乎、水灵灵，还散发着水汽的清新——新鲜莲蓬上市了。

    我忍不住买了一把回来，这是童年夏天时常惦记的美味。剥开一朵莲蓬，翻出一颗颗青圆的莲子，放进嘴里仔细品尝，还是那样清香嫩甜，嫩甜中又有一抹微不可觉的淡苦，这是莲心的味道。闭上眼睛，脑海里仿佛又摇曳着一片接天的翠绿，鼻尖依稀嗅到荆条与荷叶的混合香，那是家乡的味道。

    我的家乡在千湖之省，这片水网密布的大地上，大大小小的湖泊和荷塘星罗棋布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这里鱼米丰收，处处碧波荡漾，几乎每个村落附近都有或大或小的荷塘鱼池。荷塘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美，春天时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，青草池塘蛙鸣阵阵；秋天则“碧花菱角满潭秋”，老菱糯粉，野菊金黄；冬天里“池塘深处莲藕长”，家家户户炖藕香；盛夏最美，“接天莲叶无穷碧”，满塘叠翠，生机勃勃。

    每年暑假是莲蓬大量成熟的季节。莲蓬是莲花的果实，小暑过后，塘里粉红浅白的莲花竞相绽放，花开花落间，无数的小莲蓬热热闹闹地生长着。这时候的新鲜莲子清爽可爱，消暑降火，是暑热天气的时令美味。能吃到鲜嫩莲子的时间并不多，到秋分之后，翠绿的莲蓬就慢慢转成黄褐色，不适合生吃，晒成干莲子后可以用来煮汤，又是另一种味道了。

    小时候，每次路过长得满满当当的荷塘，在铺天盖地的荷香里，望见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胖莲蓬，总会心痒难耐。但是岸边的莲蓬早已被人摘走，再远一些的，胳膊又够不着。父母从小耳提面命，不准我们玩水，更不能下水，时常还拿附近小孩溺水的事情来吓唬我们。想吃莲蓬，既够不到，又不敢下水，很多时候只能眼巴巴地“望莲兴叹”。

    有一回，在院中乘凉时，我和妹妹跟爸爸说了自己的“小愿望”。他当时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，但还深深记得，第二天上午，他就跟荷塘的主人打过招呼，领着我们到附近最大的那个荷塘摘莲蓬了。

    爸爸脱了凉鞋，交代我们在田埂上等着，穿着短裤下水了。飘满浮萍的水瞬间没过了他的小腿，随着他走过的动静晃来晃去。起初看着爸爸利落地折下一支支莲蓬，收获颇丰，我们还挺高兴。慢慢地，他的身影越来越远，随着他慢慢往里走，水渐渐快到齐腰深，“爸爸，别往里面走了！”我们忍不住担心起来。“好！我再摘几个大的就回来。”爸爸的声音远远地传来，身影在高高低低的荷叶遮挡下，渐渐看不清楚了。

    天气闷热，连风都寂静下来，只有荷塘里不时传来不明的声音，有像是青蛙跳水的声音，也有某种水鸟的咕哝声。这时候，曾经听奶奶讲过的水鬼的故事浮现出来，近在眼前的莲蓬也失去了吸引力，对爸爸的担心越来越重，心开始紧绷起来。

    不知道等了多久，耳朵里忽然听见破水的声音，循着声音找过去，爸爸的身影从荷叶中钻了出来，还抱着满满一抱的莲蓬。我们一下站了起来，心情变得轻快。看到这么多超出想象的莲蓬，既惊讶又开心，心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动。

    那个暑假，是我吃过莲蓬最多的一次。那一篮子的莲蓬拎回家，让我和妹妹吃了个够，整个假期都被泡在了快乐和满足里。可能是把莲蓬吃够了，后来再看到莲蓬就没有那么期盼，也再没有让爸爸给我们摘过莲蓬了。

    爸爸不擅长表达。小时候，每次期末考试结束，我拿着红彤彤的奖状欢欢喜喜地找到他，想从他嘴里听到一些夸奖的话，得到的经常是平淡的对待。但是他的行动又总是证明着他对我们的爱。去市区卖货回来，总是非常大方地给我们带一兜子的香蕉、樱桃，惹得周围的小朋友羡慕不已；看到新鲜的东西，也想着给我们带，有一阵我穿着他买的粉色软底靴子上学，真是时髦极了。

    岁月就像个神偷，悄悄偷走了我们的年少时光。如今，家乡的味道又穿越时光，抵达舌尖。人们总说，记忆是有味道的，这清甜的莲蓬和妈妈煮的莲藕排骨汤，就是我记忆的味道呀。

 （作者单位：北辰集团）